聚光灯打在一张乌黑、布满胡茬和皱纹的脸上，上面顶着个“地中海”发型。有人戏说，这是一张被天使“踹”过的脸。

　　11月11日下午，北京星光影视园A3演播厅内，45岁的河北农人于新伟一身白色中山装，榜首次登上了舞台。

　　聚光灯雪亮，多架摄像机怼在面前，站在央视综艺娱乐节目《黄金100秒》的录制现场，他起先紧张得张不开嘴，主持人不断引导，才完结十分钟的访谈。

　　而当他开口唱起歌，消沉又赋有磁性的声响泛动开。这个中年糙汉好像逐渐找回自傲。一曲《一剪梅》唱罢，100秒倒计时完毕，舞台前方仍然明晃晃地亮着几排灯——“应战成功！”

　　从承德隆化县小山村到北京，从养鸡农人到具有百万粉丝的网红，曩昔半个月，凭仗一段字正腔圆、消沉唯美的《再别康桥》的诗朗读视频，于新伟迎来人生的高光时刻。

　　11月2日，这段视频点击量到达863.8万，登上当天抖音热榜首位，他的抖音账号“守山大叔”火了。随即，他的直播间在线多家媒体接二连三。《黄金100秒》《星光大路》《开门大吉》等央视综艺娱乐节目相继发来邀约。

　　他有些眼花缭乱，出人意料的成功让他晕厥。事实上，于新伟已在短视频渠道活泼近两年。“之前都是歌唱，没想到榜首次朗读，却火了……”他至今仍没想理解爆红的逻辑，也坦陈因而取得的盈利，“假设没有互联网，我恐怕现在还欠着一身债，连台都不敢上。”

　　日子或许在不经意间捧来意外之喜。于新伟取得的奉送，来自一个普通的、忙完农活的黄昏。

　　那是10月26日，眼看太阳现已落山了，于新伟想赶忙找首歌。与平常相同，他录好歌唱视频，发上网，却发现一切拿手的歌都现已唱过一遍，“没啥新歌，我就暂时朗读了一段《再别康桥》。”

　　他有仿照天资，平常喜爱揣摩《动物国际》、《国宝档案》、《舌尖上的我国》等电视节目配音。对着手机镜头，他一张口，便是浓郁的“播音腔”。

　　这段视频当天播放量并不高，于新伟有些绝望。可四五天后，直播间忽然涌入上万人，电话也响个不断，“我这才知道，火了。”

　　百万网友惊奇于他的磁性嗓音，以及与粗糙脸庞构成的明显反差。粉丝留言戏称，“天使把你的喉咙吻了一口，回头又狠狠把你的脸踹了一脚。”

　　“这个描述精彩！”于新伟笑着自嘲，“但天使踹的那一脚，对我来说更是眷顾。假如我不是长成这样的农人，而是帅哥，反而火不了。”

　　爆红网络的头几天，一天招待五六家媒体，于新伟过得恍恍惚惚，“以为这个意外来得太不实在，就像在做梦”。

　　于家有六个兄弟姐妹，于新伟最小，从小得宠，可人多家贫。初中结业后，于新伟到济南当了三年炮兵。退伍后，办饭店，卖小吃，开理发店，几经折腾，总算攒下一笔积储。

　　为了“让钱生钱”，2013年，于新伟在家园测验出资。他承包下350亩山林，栽种了5万多棵油松和云杉。一年后，他又盖了一间200多平方米大的牛棚，养了20多头牛。

　　可是山林与牛棚情况百出——油松市场行情忽然下跌，2016年时半价卖都没人要；修树时锯到脚掌，割出一条5厘米长的豁口，做了五个半小时手术，住了40天院；劲风刮起的火种烧毁了整个牛棚；还有两端牛，吃草时滚下山，摔死了……

　　“命运差了些，但和我的性情也有联系。”于新伟慨叹说，“养牛就为了卖，可时刻长了，我又舍不得卖。有三头牛都是倒在我家的牛棚里老死的，可死牛价格只需活牛的一半……”

　　眼睁睁看着榜首头牛老死时，于新伟蹲在牛棚声泪俱下。他看见那头老牛一边歪着头挣扎，一边泪水扑簌簌地往下落。从此，他不再吃牛肉。

　　工地上的日子枯燥乏味。2017年，他和大多数以此打发时刻的工友相同，重视起短视频和直播。“在一个有上千人观看的直播间，有粉丝问一年能赚多少，我听到博主说有20多万。”这一个数字立刻让于新伟心动了，“在工地搭脚手架，冒着危险，一天才赚150元。”

　　2018年12月，这个内向腼腆、寡言少语的中年男人鼓起勇气，在一家短视频渠道注册账号，开端定时发布视频。

　　他给自己起名“守山大叔”——环绕着他地点的宝山营村，有四座大山，它们都有自己的姓名：松树梁、麦脊沟、桑树沟、大顶子。

　　那么要秀什么呢？他想到自小爱歌唱，只需身边没人，就走到哪唱到哪。所以，在自家山村的田间地头，他穿戴朴素的衣衫，开端歌唱。没有脚本，乃至也不需要编排，三脚架支起一部手机，连上声卡，跟着全民K歌的配乐，掌声好像从群山间响起。

　　不与人面对面触摸，镜头前的于新伟，反而更安闲。但“究竟不是专业的，一开端常常唱错。”为了录制一分钟的《一剪梅》，于新伟披着大红围巾，在雪地里站了50分钟，唱了几十遍，“冻得手直打哆嗦。”

　　为了唱好，他上山吊嗓。可不到一周，喉咙就发炎了，“后来，我就想通了，仍是天然点好。”

　　起先，于新伟常振奋得睡不结壮，“有时11点睡着，深夜3点就醒了，惦记着视频有多少流量。一看，又涨了四千多粉丝，就特别快乐。”

　　三个多月后，粉丝数量却继续停留在4.6万。有人主张他开直播涨粉，于新伟犹疑一再，“怕自己驾御不了，唱错也直播出去了。”

　　2019年3月，他总算迈出这一步——站在家中，挑选了十多首歌，将歌名写在墙上，对着墙面，敞开首场直播。一小时的直播里，在线多人，于新伟紧张得语无伦次，顾不上互动，仅仅依照歌单轮流唱下来，但仍然赚到了近千元的打赏。

　　半年后，他干脆添加直播时长，和妻子轮流出镜。歌唱之余，他们聊家长里短，展示实在的山村日子，每天直播长达八九小时。

　　跟着人流量添加，于新伟也取得了可观的打赏金。“有时两三百，有时两三千，最多的一天赚了九千。”做直播近两年，于新伟赚了50多万。本年春天，他欠的债悉数还清了。

　　“无债一身轻，但我又觉得这种钱赚得太简单了。”在他看来，这种所得让人时刻短振奋，却难以持久心安。

　　央视节目录制完的第二天清晨6点多，于新伟拼了辆车就往老家赶。连续一周没开直播，他有点焦灼。

　　车厢拥堵，司机不断兜客，本来4个来小时的车程被拉伸到6个半小时。于新伟动身抽了三次烟。他是老烟民，最多一天能抽两包。为了持久地唱下去，他曾戒过两年烟。但上一年下半年，直播压力又迫使他拾回了烟，“有段时刻，直播前不抽两根烟，我就开不了播……”

　　于新伟焦虑流量，也由于感觉到本身才调有限，“拿手的歌唱过800遍了，现在直播，我拿不出新东西，只能侃大山撑时刻。”

　　当寒酸的七座小车在高速上疾驰，四周的风光显现出不同样貌：灰蒙蒙的天空变蓝，土黄色山坡上绿树掩盖，连片玉米地收割一新，捆扎好的大把秸秆堆叠在田埂上，于新伟回到了家园——承德隆化县七家镇宝山营村。

　　几个街坊满面笑容地拥到于新伟身边，热心地打招呼，“从北京回来啦？人家有没有发你金项链？”

　　早在半个月前，于新伟遭到央视邀约的音讯，在这座被大山围困的乡村里传开了。曩昔，在《黄金100秒》舞台应战成功的选手，都会获赠一条金项链，但这种传统早已变了。于新伟指了指捧着的一箱奶粉，“就发了这个。”

　　回到家，他和妻子何丽霞玩笑说，“改天给你买条金项链戴，就说是央视给的。”

　　他仍住在38年前爸爸妈妈制作的老房子。红砖围起一片院子，院子后身，一排占地90多平方米的瓦房被隔成了五个开间。屋内，白色墙皮大片脱落，墙上醒目地张贴着两百多首歌，伍佰、黄家驹、四大天王，有《挪威的森林》，也有《老男孩》、《笑红尘》……

　　喂过500多只鸡，巡视完一圈山林，于新伟回到房内，敞开直播，娴熟地喊着：“家人们……”

　　“我的粉丝大多数是四五十岁的中年人，还有85岁的老年人。其间有些人，曩昔两年基本是一场直播不落地陪着我。他们对我的了解或许超越我的亲属。”提起这群粉丝，于新伟慨叹万千，“掉粉时，有些粉丝比我还着急。有人上班也会翻开我的直播，每天为我打赏……其实我也搞不懂，他们做这些，图什么？”

　　乡亲们都知道于新伟现已做了几年的直播，也有些人是他直播间的忠诚粉丝，但直到最近，他们才恍然意识到，这件事很挣钱。

　　“一场直播就赚几万！一天能赚十万！”何丽霞说，“守山”的收入被街坊们传得沸反盈天，一传十，十传百，收入不断加码。她颇感无法地解说着，“哪赚那么多，他们看的数字仅仅人气量。”

　　隆化县是国家级贫困县。养牛种田之余，这儿的乡民大多四处打工、搞各类副业贴补家用。“我俩仍是初中同学，他从前便是文艺委员。”聊起于新伟，在承德和宝山营村往复接客的司机张师傅有点艳羡，“他这算是熬出头了，说不定能成下一个‘大衣哥’。”

　　当城里的明星纷繁下场直播带货，一哥一姐为头把主播交椅打得没法解开，于新伟也想找到新的变现方法。直播时，于新伟测验和电商主播连麦互动带货。

　　“有一次，一位卖玉器的电商主播刷了两千多元，和‘守山’连麦。她脖子上戴着一个树叶形玉佩，要价128元一个，当天卖出90多单。”何丽霞回忆说，后来样品寄到家里时，老公气得饭都吃不下，“和视频里的彻底不相同。做工粗糙，并且造型大了两三倍，有五厘米长，太难看了！”

　　虽然90多单只退了两笔，可于新伟理解，自己现已伤了一些粉丝的心，“有些人嫌退单费事，也有些人不好意思说。”

　　他忽又提起正在养的几百只鸡。每逢赶鸡群回棚，触摸到那一只只毛烘烘又胖墩墩的身体时，于新伟就变得伤感，“它们立刻就要被卖掉，死去了。”

　　“可我穷怕了，仍是想多挣钱。”从前由于家里没钱盖房，于新伟订好的一门婚事黄了，“我儿子现在16岁。我惧怕等他要成婚时，没钱给他买房。”

　　“单靠歌唱或朗读都不是持久之计，我今后仍是会挑选电商带货，但只会卖自己进的货，最少要确保质量对得起价格，心里才结壮。”于新伟正在直播间推行自家山上采的蘑菇、姐姐家酿的蜂蜜，还将成为“承德山水”品牌的代言人。他满心等待，山林里的五万多棵油松能尽早长成材。

　　本年初，“守山大叔”的流量下跌，直播间人数下滑至两百人。朗读视频的爆红，好像给他的主播生计从头带来一线起色。仅仅，当滚烫的热度裹挟着种种前所未料的时机扑面而来，他觉得不管自己怎样伸手，也抓不住。

　　上一次令人浮光掠影的光辉，是上一年12月，他在鸡棚前录制了一曲《桥边姑娘》：“桥边姑娘，你的忧伤，我把你放心房，不想让你漂泊……”这条视频播放量超越千万。“那时，我也试过在直播间朗读。网友都说朗读没意思，让我歌唱。可现在他们都说，别歌唱了，歌唱掉粉。”他习气性地摸了一下秃顶的头，叹气道，“网络的热度只能刮一阵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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